據說台南東山擁有高密度的混血兒,我們坐火車坐到新營、坐到幾乎站不起來,就是為了告訴這些小孩有人正關心著他們。他們並不是金髮碧眼的洋娃娃,不過他們的確是雙語皆通的天之驕子,雙語可能是國語及台語,或台語加越南話。這群新移民之子卻常常被冠上「弱勢的」、「可憐的」同義字。因為在第1組,也就是一年級班當老師,我永遠記得,為了調查他們中間有誰是新移民之子,我們想出了多少好笑的問題去旁敲側擊。
有一回我刻意神秘兮兮問小妤:「你有沒有搭過飛機?」當時我們在教ABC,而”A” 的單字就是”airplane” 飛機。
她輕輕瞟了我一眼:「有啊。」
「哇!真的?你搭過飛機喔?」我臉上的表情,一定要裝得像看到大象跳舞一樣才行!
我問:「那你去哪裡?」
「去大陸啊。」她表情平平淡淡。
水落石出。正當我在腦海中小冊子記下:「琪,越南媽媽。……好極了,又多加一位:小妤,大陸媽媽。」此時鄭柔在旁欲言又止的模樣。她來到我耳邊,告訴我:
「呃,其實我剛剛已經問過她了,她媽媽是大陸人。」
「噢。」
「不是,我是說,我也是問她『你有沒有搭過飛機』。對話一模一樣。」
那天我狠狠取笑了自己一番,從此我們和這組「寶寶人」(潔恩給小一孩子的愛稱)就直來直去,不幹拐彎抹角的事了。親愛的「寶寶人」之中有形影不離的熊寶寶雙胞胎兄弟,瞧他們拌嘴完仍要背貼背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他們一個跟阿公住,另一個由媽媽帶;眉清目秀的琪表情豐富,在孩子們跟我念英文時是聲音最亮的,誰知道她有聽覺障礙,聽不見我說話的聲音呢?還有長得像花栗鼠寶寶的小翰,堂堂課都將大家脫下來的鞋子排得井然有序,差點害我們懷疑這位乖孩子有強迫症傾向。
對我而言,這次營會最大的挑戰,無關於英文程度高低、無關於緊密的作息,甚至也不在於早晨日未出時起床── 困難的是一切都順利,當一切安然無事時心裡藏不住就會自鳴得意了。由於此次所有成行的人都個別受邀而來,我們幾乎可以說我們是「夢幻團隊」,我們都經過那羅服務隊「水」(淚水)與「火」(打蚊子一肚子的火)的考驗。然而當我們不再睡硬地板而是睡在別墅般的民宿;我們不再需要洗十分鐘戰鬥澡,而可以享受貴婦般沐浴,此時真正考驗才來臨!
起初戰戰兢兢隨時警醒的心,還在嗎?
我是憑著自己意氣風發呢,亦或是憑著每天禱告謙卑度過呢?
大概因為這一回服事不那麼困難了,敎小孩不再那麼費心思了,所以更需要倚靠神,否則短短一週之後,孩子們仍在弱勢的環境慢慢成長,我們則各自回去面對我們轉大人的路徑,營會結束之後我們留下什麼?我極相信好營會不該僅僅是彼此想念彼此沉醉於感傷,當然我想念「寶寶人」想得心疼,甚至還手寫了信留給他們。然而我想說的是:營會結束之後留下的是傷感,或是面對未來的興奮,大大決定了這營會對人的價值。
很幸運地,東山營留給我的價值不僅爾爾,因為「施比受更為有福」這句老話實在是妙話啊!妙就妙在那套數學邏輯上,若是送出去原是減法才對,然而在我給出去的同時,不但自己沒有減少,「福」卻好像是加法般臨到我身上。
另一項豐盛的收穫,來自東山教會劉師丈的祝福禱告。當我們登記名字,一個個進去房間受到祝福時,幾個人緊張兮兮的像蘇格蘭獵犬,因為從房間出來的,有的一言不語、有的眼角含淚。
事先我跟劉師丈的女兒恩霖說:「真好,有這樣一位有恩賜的爸爸!」
恩霖卻說:「其實他也是一直向神求,所以後來神就給他預言的恩賜呀!他每天都要讀四十章聖經的,早上二十章,晚上二十章。」如此輕描淡寫,我如當頭棒喝般── 是呀!那是何等深切的屬靈生命,何等耐心長久的等候呢?最要緊的是神自己,而不是神賜怎樣的恩賜才幹呀。
我無法很確切告訴大家,劉師丈給我的預言是哪些,因為尚未實現,尚需要禱告。他的確說出了我埋在潛處,從未自剖過的盲點,讓我非常驚訝,例如我在意他人的眼光,而我一向以獨立自主個性自居的。上帝似乎也透過他提醒我:「妳把我賜給妳的熱情、妳的工具拽得太緊了,好像那是妳的命定般;但唯有我才是妳的命定。」聖經中說:「屬靈人能參透萬事。」因為神是參透萬事的主,我們親眼見到了。
從東山營回來,一方面我非常捨不得又一次告別那羅約書亞的夥伴,然而另一方面我幾乎是心中脹得滿滿的好情懷回來的。